涪陵古本《伤寒杂病论》访求记

——摘自《涪陵古本伤寒杂病论》李群堂点校版

从来业医者,若非深研《伤寒杂病论》,少有能成就大事的。然自“伤寒”、“杂病”离析,版本由之纷纭。《伤寒论》一部,今皆以宋本为尊,故其流布亦最广。宋本所存“伤寒”之精义、仲景之佚文,虽十具九五,仍不免有遗珠之憾。至于“杂病”部分,亦有宋臣据蠹筒所校定之《金匮要略》,而其阙衍错讹,更有甚者,故古来医家,欲睹仲景原著之全而不可得。今之有志于版本研究者,虽广为搜罗,互为比勘,留有丰富之文献,但又很难及时、全面地体现在“通行本”上,医学生、临床医者也绝少精力、兴趣、条件去比对各种版本之异同,故所读者仍只是“宋本”,岂不可叹!

十余年前,笔者曾发愿通校《伤寒论》,全面汲取各版本之长,整理出一部“逼真伤寒论”来,供临床医者参考故而十分留心收集各种《伤寒论》版本,由此注意到民国时期“发掘”出的三种《伤寒杂病论》古本。其中“桂林古本”与“长沙古本”早已一睹为快,唯“涪陵古本”无缘一见。加之生计所迫,妄想纷纭,无奈只得将此事搁置下来,深以为憾。

大约在年8月,重庆市中医药学会的周天寒会长来电,称学苑出版社的陈辉先生计划出版上述三种《伤寒杂病论》古本,但“涪陵本”找不到,希望借“地利”帮忙找找。承周会长抬爱,此役加身,正好再启“涪陵古本”的找寻之旅。

年第6期《国医论坛》发表了河南淮滨魏雪舫先生的《涪陵古本〈伤寒杂病论〉概述》一文,文中提到,作者“亲赴重庆,几经周折,终得一见……该书为海内仅存孤本,纸墨如新,但上册顶端已为鼠啮几尽,现藏重庆市图书馆”。

据此线索,笔者曾多次前往重庆图书馆,通过馆内检索系统查询,始终不见踪影;再请工作人员帮忙检索,亦无所获;后又通过重庆三峡医药高等专科学校的刘方方先生,辗转委托馆内熟人去找,仍不可得。奇怪!仅过十年,此本难道人间蒸发?

所幸如今网络发达,信息畅通,因从“孔夫子旧书网”上发现有售“涪陵古本”上册复印件,经电话联系,确无全本,甚是可惜。但所附书影有“刘镜沅题”四字,可为线索。又据魏文所载“涪陵古本”传者刘经之序云:“洛陵庠内张齐五氏,抄存仲景医论总纲一卷,杂病论九卷……得之前清咸同间由垫江来涪陵之袁医士,袁得自明代垫邑某洞土中石柜所藏也。……及访诸袁医士之徒陈某后裔家藏本始抄其全。”考刘镕经氏,乃清末民初时眼科医生,字西池,汉平(今重庆涪陵东南)人,曾从友人吴梦醒处得无名道士所著《眼科仙方》秘本,加以考证编纂而付梓。又考得在川东书画界享有盛誉的刘镜沅氏,亦同时代之涪陵人。据“重庆白鹤梁水下博物馆”网站所载“白鹤梁称谓相关问题考证”(作者为长江师范学院之曾超)一文,“民国二十六年(年),刘镜源(当作“沅”,笔者按)题诗曰:‘白鹤梁中白鹤游,窗听飞花几千秋’”,同年,“有至山老人刘熔经《游白鹤梁》题诗:‘江水西来去自东,浪陶淘淘尽几英雄。……遍舟载得游州酒,醉听渔人唱晚风。’”则刘熔经氏或与刘镜源氏过从甚密,故得刘镜沅之题写书名。

由此,或可通过“找人”来“找书”,乃拜托重庆市中医药学会副会长(原陵区卫生局局长)向明成先生,遍访涪陵及其原所辖垫江等各区县之中医界人士。向先生十分热心,在年底召开的“涪陵区老中医座谈会”上,向聂天义等老前辈提及此事,并请各位回忆,是否有刘镕经氏、张齐五氏、袁某、陈某之后裔仍在从医者,但皆回言“没听说过”。再请各位循此线索尽力打探,也仍一无所获,真真莫奈之何!

不觉时至年关,忽有重庆图书馆邓莉萍女士来就诊,乃托以找书之事,不日即来电曰“已寻得”,真是“踏破铁鞋无觅处”,令人喜不自禁!当即向周天寒会长汇报,周会长又告知陈辉先生,陈先生随即寄来出版合同,并请校之。待数日后得闲,乃兴冲冲前往图书馆借阅,不料其寻得的却是清末经学大师四川廖平先生所辑补的“《伤寒杂病论》古本”(此本笔者早已录得),顿时气馁。既已应承周会长、陈先生,现在却成了“无米之炊”,这可如何是好?

一个人呆坐图书馆过道多时,苦苦思索,想魏先生既言之凿凿,必不致讹人,堂堂重庆图书馆,必不致毁书灭迹,则此本必定仍藏在馆中某处,只是须得具大力之人方能搜寻。思维及此,立时联系市委副秘书长薛竹女士,备述因果,及骑虎难下之势,伏请助力。幸得不弃,旋即委托市文化委员会的同志安排落实。果不其然,得任竞馆长的大力支持,数日后即再次传来喜讯,邀笔者前往鉴定。这一次确是真的“涪陵本”了!原来,书一直就在馆内,只因此书系民国文献(民国文献是重庆图书馆三大特色馆藏之一,馆内藏有民国图书7万余种,10万余册),重庆图书馆年搬迁后、民国文献尚在陆续著录之中,此书尚未进入数据库,故而查询不到。既获至宝,却又无暇时时前往馆中抄录,而按规定此类珍本又不得随意拍照、复印,乃烦请特藏部的袁佳红主任通融,经请示领导,得以用馆中先进的扫描仪录得极清晰的电子照片,至此大功告成!

春节期间,又请袁春琳、鲁雯娟两位同学利用假期分别将上下册转换为文字档,以便校对。不料校至正文第十六、十七页时,原版竟将第十四、十五页重复装订以代之,从“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方”下以至“伤寒发热,汗出不解,心中痞坚,呕吐下利者,大柴胡汤主之”两页条文缺如。这真急煞人也!此编已是“孤本”,如何才能补齐?苦思冥想,忽得“柳暗花明”。重庆图书馆所藏显是装订错误,则网上所售上册或不至有同样错误。于是立即联系卖家,幸得时在上海经营古旧图书的杨武松先生支持,将上册照片发来,始成完壁!

呜呼!成办一事,何其难矣!非有陈辉先生为中医学术计之发心,非有周天寒先生提携后学之厚谊,非有薛竹女士执政利民之襄助,非有重庆图书馆诸君无私之协力,乃至无有杨武松先生成全之美意,则“涪陵古本”仍将沉沦暗室,缺憾难补。笔者所以不厌其烦,详叙访求之始末,旨在希冀学者珍重中医之学术,由是而深研细摩,以添济民之辅翼也。又或谓此书为“伪本”者,吾意只要理通而术真,余所不论也。子曰:“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”君子之誉,非吾所求也;众毁加身,吾所不辞也;心安不愠,吾所当行也。

李群堂

乙未年仲秋序于嘉陵江畔湛庐

读后所感:办公室老师的书柜里藏书众多,涪陵古本《伤寒杂病论》是不大起眼的一本,故而虽在它身侧晃悠了大半年,从不曾将之拿起。在某天讨论一个问题时,老师把它拿给我做参考,我这才有机会看到它的序言,了解其背后辗转难“求”的故事。科技不断进步,加之前人已曾付出心血为我们铺道,现在的信息获取十分方便,反倒让我们不再重视这些信息,所以有前辈告诫“莫为古书易得而轻之”。看完这篇文章,心中被酸楚的感觉萦绕了很久,为着那一份艰辛,也为着那一份用心,今后怕是不敢用轻佻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专业和日常工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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